第十四章
深秋的夜。
走出圣榆校园的凌波门，是一条广阔的道路。道路两旁的路灯都已经点亮，道路南边有许多商店，霓虹灯招牌在夜幕里七彩闪烁。
途径的北边是东湖。
月光静静照在涟漪的湖面，无数路灯洒进湖面里，就像无数明亮的星星。
夜风轻柔地吹过湖面。
戚果果象被强盛的魔法定住般。
她眼睛眨也不能眨地呆呆站在东湖边足足有十几分钟。直到成媛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她才“啊”地猛然苏醒。
戚果果想过很多许多个版本关于尹堂曜如作甚小米庆贺诞辰，可是，她从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场景――
烛光。
轻轻摇曳的烛光。
无数的烛光。
夏日的时候为了便利圣榆的同窗们游泳和纳凉，东湖上本来搭有石板。一块十几平米的方形大石板，从它四周延长出去的围绕在湖面的小桥般曲波折折的石板。这些石板上此刻全都点燃了蜡烛，柔和的烛光，璀璨在夜晚，璀璨在湖面。
夜风轻轻轻柔。
烛光闪闪盈盈。
湖面的点点烛光和夜幕的点点星辉交映成一片，再加上路边的灯光，无数淡淡的、皎洁的、昏黄的、摇曳的光芒从水面璀璨到地面璀璨到夜空。
石台上有一张石桌。
石桌上放着一只新颖的生果蛋糕。
石台上有多少个石凳。
在无数烛光的闪耀包抄中，成媛陪着仍然有些呆呆的戚果果走了过来。
尹堂曜已经到了。
夜色里，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染回了黑色，因为小米还没有来，他显得有些孤单和沉默，面容五官却出奇的俊美。
戚果果总觉得除了头发以外，尹堂曜还有些地方跟素日里很不一样了，可是又详细说不出来，只好怀疑地一直盯着他看。
成阿姨也来了。
她衣着很厚的衣服坐在轮椅里，情态慈爱安静，裴优陪在轮椅边照顾她，低声跟她说话，问她一些身体的情况。成媛只是在旁边听着。
夜色渐深。
小米还是没有来。
烛光摇曳的石台上。
戚果果感到有些局促不安了，真是的，小米在干什么嘛。她担忧地望向尹堂曜，畏惧他会生小米的气。
然而目光处。
尹堂曜只是静静地站在湖面上的石台边，夜色里，他身上的白衬衣仿佛软弱的光。没有赌气，没有发怒，他静静等着小米。
马路对面的一个店子里飘出音乐声。
那首歌似乎是店的主人特殊爱好的，一遍一遍反复地唱着，在安静的夜里，歌声清楚得好像就在耳边。
“……
忘了有多久
再没听到你
对我说你最爱的故事
我想了很久
我开始慌了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
你哭着对我说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
尹堂曜静静地站着，背对着众人，他静静地站着。月光照在他挺直寂寞的背脊，他好像已经等了很久，因为早已经等了很久，所以不在乎再等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
尹堂曜的背脊好似被什么触动了，月光淡淡洒下，烛光璀璨地闪烁，他向凌波门的方向转过身去，望着那里，一抹星光般明亮的笑容在他唇边勾起。
裴优也望过去。
凌波门，一个女孩子穿戴白色的长裙，夜风里裙角轻轻飞腾。
道路上有车辆驰过。
女孩子站在路边，细绒绒的短发被路灯照出温顺的光泽，薄薄的肌肤，薄薄的嘴唇。她望向东湖，那璀璨明亮的烛光将她的眼睛映得明亮如星。飘动的纯白裙角，她就像夜色里的白色精灵。
音乐从路边店里飘来。
“……
你哭着对我说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
也许你不会懂
从你说爱我当前
我的天空 星星都亮了
……“
“小米――！”
戚果果高兴地跳起来在东湖的满天星光满天烛光中向她挥手。
美丽的夜色。
湖面擦过柔柔的风，夜幕中皎洁的月亮，弯弯曲曲的石板上点亮无数的蜡烛。
烛光轻轻摇曳。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戚果果、成媛和裴优拍手唱着。
尹堂曜捧出发点满生日蜡烛的蛋糕，举在小米面前，他没有唱，只是深深凝望着她，蜡烛的光芒闪耀在他眼底。
成阿姨坐在轮椅里微笑。
小米吹熄了烛炬。
众人欢呼，戚果果更是急不可待地催她赶紧切蛋糕。小米将蛋糕切成一块块分到每个人手里，戚果果尝了以后大呼好吃，接着又吃了两块才坐下来满意地叹息。
“小米，你怎么来这么晚呢？”戚果果好奇地说，“我们等了你足足有大半个钟头呢！”
正在持续切蛋糕，听到她的话，小米的背脊溘然有些生硬。
裴优望向小米。烛光里看不大明白，但模糊可以看到她的眼角仍有还没有完全粉饰掉的泪痕。他心中一痛，忽然想起，这应当是小翌离开以后，她单独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吧。
“我告诉她的就是这个时光，”尹堂曜走过去，搂住小米的肩膀，对世人说，“所以实在她很准时的。”
小米微怔。
尹堂曜搂紧她的肩膀，而后松开她，接过她手中的刀子替她切蛋糕。
“为什么呢？”戚果果睁大眼睛，“为什么要让小米晚到那么长时间呢？”
“……”
切蛋糕的刀子僵在半空。
“因为这样曜才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预备啊，”裴优打趣地笑，“你们不知道，曜无比紧张这次的生日会呢。虽然准备了很久，可是他还是会担心来不迭亲手逐一把蜡烛点亮，所以才让小米来得晚些，省得出糗。”
成媛看向裴优。
裴优摸摸鼻子，笑脸十分天然。
“哎呀！”戚果果惊呼，“尹堂曜真的对小米很好很好啊！”
“你才知道吗？”裴优微笑。
“我当然早就知道啦！”戚果果不信服地说，“只不过……啊，对了！天哪！那尹堂曜为小米准备的生日礼物也一定长短常异常出色了！对错误？！”
在急性子戚果果的推进下，生日派对的过程很快就到了送礼物的环节。最先送生日礼物确当然就是戚果果了，她送给小米一条英俊的白色丝巾。
成媛送给小米一只钢笔。
而成阿姨……
成阿姨竟然拿出了一个陶罐，里面有新酿好的米酒，淡淡的甜香，浓烈的酒气。
小米望着米酒呆怔住。
成阿姨还在住院啊，身体那么虚弱，今晚出当初这里就已经让她心里很不安了，而成阿姨竟然还亲手为了她酿了米酒吗？！
“喜欢吗？”成阿姨微笑着摸摸蹲在轮椅前的小米的短发。
“喜欢。”小米摇头。
成阿姨的手有些衰弱颤抖，但是笑颜慈爱得就像母亲：“肚子饿的时候，你打一个(又鸟)蛋到碗里，把它打散，然后放进些米酒，再把热水倒进去，就是你喜欢吃的蛋花米酒了。”
小米咬住嘴唇，眼眶有些热热的。
“吃完以后，记得跟阿姨说，阿姨再做一罐新的给你，好不好？”成阿姨的声音有些低，眼睛望着小米，夜色的湖面上，她轻柔地抚弄轮椅前小米细绒绒的短发。
“好。”
小米吸口气，绽开快乐的笑容。嗯，她要大家今晚都开开心心。
烛光在东湖的水面上闪闪盈盈。
夜风吹来。
裴优摸摸鼻子，笑容有些尴尬，他抱歉地对小米说：“对不起，我忘记给你买礼物了……”
戚果果瞪大眼睛看他：“什么？！”
小米也怔了怔，然后笑起来，想不到一贯仔细的他也会有忘却事件的时候。见他一脸为难的模样，她匆忙笑着摇头说：
“不要紧啦。”
“喂！这不像你的风格啊！”戚果果迷惑地喊，“以前无论如许小的琐碎事情，就连小米吃辣椒不吃花椒你都不会记错，怎么可能……”
裴优又连说几声负疚，他凝视着烛光里白色长裙的小米，她在笑，眼睛弯弯得就像月亮。他淡笑着低下头，没有人可以看见他眼底的神情。
成媛也没有看见。
所以她觉得更好奇，盯着他看了良久。
夜幕中繁星点点。
湖面被夜风吹起柔和的涟漪，烛光摇曳在水波上，点点烛光，点点星光，路灯的光芒也倒映进水中，明亮璀璨得恍若无数闪耀的宝石。
“尹堂曜！”
“尹堂曜！！”
点满烛光的石台上，戚果果高兴地拍手喊着，终于到了最感人的男主角盛大上场的时刻了，哇，会有什么惊喜呢？！
淡淡的月光。
月光里，尹堂曜白色的衬衣仿佛有寂寞的光芒。听到戚果果的喊声，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小米。
小米这时也正好转头看他。
于是――
他和她的目光在暮秋湖面的夜风中碰触。
白衬衣的尹堂曜，白裙子的小米，他望着她，她望着他，烛光闪耀的东湖水，如此唯美的画面，好像夜空中所有的星光都闪闪在两人身旁。
而尹堂曜的掌心也有一颗星星。
小小的星星，小小的，明亮的，光芒闪耀在他的掌心。
他深深地凝视小米。
将那颗小小的星星放在她的眼睛前面。
夜幕中有无数的星星。
星星一闪一闪。
他掌心的星星闪出动听的毫光，一闪一闪，晶莹映入她的眼睛。她怔怔地仰头，他鼻翼的钻石没有了，只留下一个细细的印痕。小小的钻石在他掌心，镶在小小的指环上。
裴优认得那颗钻石。
曜很喜欢它，感到它很美丽，所以才将它做成鼻钉。用他的话说，这样只有眼睛一垂下就可以看到了。
曜告知过他对于钻石的故事。
那是几年前，他偶尔发现了一枚小小的钻石戒指。母亲告诉他，那是恋爱时父亲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后来结婚的时候父亲用更大的钻石调换下了它。母亲把那枚钻戒送给了他，尺寸太小戴不上，他就把上面的钻石取下做成了鼻钉。
许多人讥笑他在鼻子戴着钻石太过嚣张不羁。
没有人知道，曜是真的很喜欢那颗钻石。
钻石在小小的指环上闪光，映着烛光，映着星辰，那小小的光芒亮得小米的心紧压缩成一团。
尹堂曜凝视她。
他的声音很低,天珠变，但是跟着轻柔的夜风，飘进了烛光石台上每个人的耳朵――
“嫁给我，好吗？”
他对她说。
安静的夜，世界那么亮堂，夜幕中无数的星星，湖面点亮无数的烛光，道路上有车辆飞驶而过，霓虹灯七彩变幻。
戚果果惊得掩住嘴。
裴优淡淡微笑着，他侧过火，望着湖面中层层荡漾的水波。
成媛的目光看过尹堂曜，看过怔怔而破的小米，看过唇边有淡淡微笑的裴优，她垂下眼睛。
成阿姨坐在轮椅里，天涯的星光将她的身子映得仿佛透明。
东湖里层层荡漾着星芒和烛光。
静静的波澜。
一层一层地荡漾开来。
小米怔怔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尹堂曜，嘴唇薄薄的，白色裙子轻轻飞扬，恍若被细雨打落的白色花瓣。
钻石指环在她和他之间闪耀。
“嫁给我，好吗？”
尹堂曜凝视着她，又问了一次。
她呆呆地怔住，喉咙里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夜色沉静。
东湖的水轻轻涟漪。
尹堂曜的眼底有灼热的火焰，他紧紧凝视她。而她许久许久的没有回答，让他的手指慢慢变得冰凉。
心口传来一阵痛。
他嘴唇的血色褪去。
只是想要留住她，哪怕她心里没有他，可是只要她在他的身边，就已经很好。
寂静的夜。
她眼中闪过无助和忙乱：“……为什么？”
尹堂曜淡淡勾出微笑，双唇有些苍白：“由于――那样我会认为很开心。”她曾经说过，只要他开心，只要他觉得幸福，她什么都会去做。现在，她还会记得这句话吗？
小米望着他。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身材，好像在看某个不存在的人，眼神里有种恍惚，这目光让尹堂曜的心剧烈绞痛起来。
半晌。
“你……会开心吗？”
她轻轻地问。
尹堂曜的嘴唇淡紫色，而背脊却挺得极直：“会，我会很开心很开心。”
道路对面的那首歌一直一直重复着唱……
“……
你哭着对我说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兴许你不会懂
从你说爱我以后
我的天空 星星都亮了
……
我愿变成童话里
你爱的那个天使
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
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
小米望着他，一抹静静的笑容染上她的唇边，眸底晕开星辉般柔和的光芒，她轻声说――
“好。”
旁边响起戚果果震惊的抽气声！
成媛也怔住了。
湖面石台上的烛光在夜风中摇晃。
尹堂曜紧紧抱住她，滚烫的呼吸在她耳边，他抱得她那样紧，双臂俨然透过她的骨头抱进她的血液。
他紧紧抱住她。
脑中一片空缺，狂喜让他喘不外气，疏忽掉心脏处一阵一阵激烈的痛苦悲伤，他紧紧抱住她，靠在她的耳边，他的声音滚烫而炽热：
“你知道你许可了什么吗？”
她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是。”
“你知道我是谁吗？”尹堂曜双臂紧紧抱住她，嘴唇紫白紫白，剧痛让他的身子有些颤抖，然而面容却俊美得令人窒息。
“是。”
“叫我的名字……”
“尹堂曜……”
“再叫一次……”
“尹堂曜……”
泪水在小米面颊缓缓流淌而下。是的，是尹堂曜，她乐意让他开心，违心让他愉快，乐意做一切可以让他幸福的事情。
心脏翻绞撕裂般的剧痛！
尹堂曜轻轻吸气。
他放开她，注视她。满天星光里，他轻轻拉起她的手，轻轻将指环戴在她的手指上，小小的钻石，在她细微的指间闪出动人残暴的光芒。
夜风柔和地掠过湖面。
烛光摇曳的石台上。
戚果果看得痴住了，心中被面前的两个人激动得一阵酸一阵甜。成阿姨在轮椅里慈祥地微笑,http://www.17dushu.com。成媛沉寂地望着身边淡淡笑得有点寂寞的裴优。
小米忽然又怔住。
她怔怔望着尹堂曜的掌心，在那里，又魔法般变出一只小小精巧的货色，她屏息，眼底涌起一股潮湿。
“帮我戴上。”
尹堂曜嘴唇深紫，凝视她说。
小米的睫毛颤了颤，轻轻从他的掌心拿起它，轻轻地举起手，戴在他的鼻翼，于是，那底本戴着一颗钻石的处所，换上了它。
月光静静洒下。
小小的天使在他的鼻翼。
天使的翅膀闪出银色柔和的光，翱翔在尹堂曜的鼻翼，映着他的眼睛也有亮亮的光芒，穿着白衬衣的他，恍惚间，他的背地仿佛也慢慢飞出了一双翅膀。
她的手指怔怔在他脸庞。
她指间钻石的光芒，他鼻翼天使的光芒，闪烁在一起。夜幕无尽的星光，湖面摇曳的烛光。那一夜，光芒点亮了世间。
那一夜。
裴优抬头望着夜幕中的星星，星光也洒照在他的白衬衣上，他没有再去看曜和小米，唇边的微笑仿佛变得越来越寂寞。
可是――
因为没有再去看――
他没有发现曜的嘴唇慢慢紫得骇人，也没有发现曜的面容匆匆苍白得象天使的翅膀一样透明，更加没有发明曜拥抱小米的双手,武动乾坤在线阅读，指甲也紫白紫白得恍如能够滴出血来。
当戚果果的尖叫惊恐地响起的时候。
裴优回头――
尹堂曜苍白着面貌昏倒在石台上，四处的烛光被带起的风声燃烧了一大片，小米扑过去抱住他的身子。
而当裴优赶到他的身边时。
尹堂曜躺在小米怀里，他的心跳已经愣住了，静静的，一丝心跳都没有了，只有天使仍在他的鼻翼闪出柔和的光芒。
道路边的店子里，浑然不知产生了什么，一遍又一遍，仍旧在重复唱着那首歌――
“……
忘了有多久
再没听到你
对我说你最爱的故事
我想了良久
我开始慌了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哭着对我说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
也许你不会懂
从你说爱我以后
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
我愿变成童话里
你爱的那个天使
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你要相信
信任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
幸福和快活是终局
……“
……
＊＊＊ ＊＊＊
深夜的仁爱医院。
急救车尖利地咆哮着开进来，警示灯急速刺目耀眼地闪动，医生和hushi们从大门口冲过来，救护车后门翻开，担架送出来！
慌乱的夜色。
“闪开――！”
担架床的轮子在地面飞快地转动，医生们边查看病人苍白发紫的面容边着急地推着床跑，hushi高高举着吊瓶，纷乱张皇的脚步，凌乱慌张的人影，医院走廊里白花花眩晕的照明灯，混乱的呼吸，惊恐的心跳。
尹堂曜静静地躺着。
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一只苍白发紫的右手，从床架上跌落……
医生们缓和地边跑边喊――
“闪开――！！”
“快让开――！”
走廊上的人们纷纭闪躲。
急救室的门早已大开。
医生、hushi和担架床冲了进去！
“砰――”
门又重重地关上！
戚果果呆立在急救室外，她彻底地惊呆了，从没有想过原来生命可以这么懦弱。仿佛就在一刻钟前，尹堂曜和小米的画面还浪漫得让她心里酸甜甜的，然而转瞬间，尹堂曜竟然心脏结束跳动被送进了医院。
在救护车开往医院的路上。裴优和急救医生努力地对尹堂曜进行心脏按压，为他人工呼吸，为他注射针剂。而尹堂曜静静地躺着，就像已经死了。
没有了心跳。
不就是……
已经死去了吗？
戚果果惶恐地发抖，她战栗着看向小米。
急救室门口上方的红灯亮着。
幽暗的红光照在小米苍白的脸上。她也在发抖，仿佛想要冲进去急救室，又好像不敢，只是双臂抱住自己的肩膀，一阵一阵地颤抖。在急救室的红灯下，她的脸孔映得更加苍白如纸，好像比病床上的尹堂曜还要苍白，嘴唇惨白而颤抖。渐渐地，她双腿颤抖得仿佛站不住了，倚着急救室的门，她慢慢地滑下，双臂抱住肩膀瑟缩着滑下，不停地抖着，瑟缩成小小的一团。
“小米……”
戚果果犹豫地喊她，不知该怎么抚慰她。
走廊里静静静。
一片死寂。
压制得令人窒息的死寂。
透过急救室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心电图监护器“嘀――嘀――”地叫着，屏幕里画出一条没有变更的直线。
裴优苍白着脸俯身看去。
病床里，尹堂曜双眼紧闭，嘴唇紫得吓人，他双手松松地垂着，不一丝性命的迹象，只有鼻翼的天使闪出柔和的光辉。
医生拿起电击板。
“砰――！”
尹堂曜的身子高高弹起。
“加大电流！”医生急喊。
“砰――――！！”
尹堂曜的身子又高高弹起，无力地落下。
“电流再加大！”
“砰――――――！！！”
象松软的布偶，尹堂曜的身子被高高地吸起，然后，重重无力地跌回去。心电图的仪器“嘀――”地尖叫，一条直线，没有任何心跳的一条直线……
急救室外。
戚果果用力掩住嘴，惊恐让她无法说出话，她没有办法去安慰小米，她一句话也无法说出来。
小米瑟缩着，她紧紧抱住自己，仿佛忽然间坠入了一个空洞的世界，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消散了，苍白眩晕的世界，死去永远不再醒来的世界。不停地发抖，她的面容呆滞，嘴唇惨白惨白，就好像在尹堂曜心脏停滞跳动的那一刻，她也一起死去了。
医院的走廊止境忽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那脚步奔来，耀眼的灯光下，一个女人蹒跚着奔过来，她的头发乱了，眼睛慌乱地大睁着，眼角有红艳艳呜咽的泪痕。然而固然恐怖掌握了她，她看起来却依然美丽得仿佛周身覆盖着一层淡淡的轻烟。
望焦急救室亮起的红灯。
泪水从那女人的眼眶流淌而下，她克制着不让自己失去分寸，握紧双手，她的身子轻轻颤抖。
那女人身后还有一个高高的男人，男人的鬓角有丝华发。他将手放在她颤抖的肩头，使劲握住她，沉声说：
“释怀，曜没事的。”
急救室的门开了。
裴优面色苍白地走出来。
戚果果、那女人和男人望着他，氛围诡异的死寂，三个人惊骇地望着他，谁也不敢谈话。有种胆怯，似乎轻轻一碰，世界就会彻底瓦解掉。
“心跳恢复了。”
裴优沙哑地说，即便极力镇定，他也还陷在刚才的害怕中无法完全安静。
女人的身子晃了晃。
裴优赶紧扶住她：“尹阿姨……”
尹赵曼深呼吸，身子松了下来，颤抖得却更加厉害，额角忽然冒出细密的汗珠。裴振华轻轻拥住她的肩膀，将她扶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然后。
裴优转身。
他望向蜷缩在角落里的小米。
她就像走失的孩子，沉浸在空洞的世界里，脸色苍白，抱着自己的肩膀，无意识地颤抖着，无法再感触身边的一切。她周围的空气也恍若都是苍白而颤抖的。当裴优走近她时，她忽然抬头，瞪着他，眼睛中有种不顾一切的绝望，就像某种濒死的动物会扑向他的喉咙。
裴优蹲下来。
他轻轻抱住她。
她惊恐地挣扎，仿佛他的拥抱传递出来了一种危险的气味。裴优轻柔地拥抱住她，让她不必惧怕，所有都好好的，曜没有死，他还活着。
＊＊＊ ＊＊＊
重症加护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灯。
尹堂曜苍白地躺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动一动。漆黑的夜色透过窗帘弥漫进来，心电监护屏里画出曲崎岖折的线，“嘀、嘀、嘀”地有节奏地响。
小米呆呆地望着他。
她想再走近些看他，可是，就像刚从恶梦中醒来，全身的力量都已经用尽了，连小手指都无奈抬起。
任院长调剂一下吊瓶的输液速度，低声说：“给他打针了针剂，要到来日中午才干醒过来。而且我们有特护来照料他，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尹赵曼坐在病床边。
她望着昏迷中的儿子，很久，轻轻为他整了整棉被，没有回首地说：“你们走吧，我留下来。”
“我陪你。”
裴振华关心地说。
“不，”尹赵曼的声音很平静，“他是我的儿子，请你们都离开，我想独自跟他在一起。”
裴振华眼中闪过黯然的脸色，他看着尹赵曼的背影，过了一会儿，默默地走了。接着，任院长跟戚果果也分开了。裴优拍拍小米的肩膀，小米怔怔地又望了眼病床上的尹堂曜，终于回身同他走出了病房。
宁静的走廊。
白花花的白炽灯照在银白的墙壁上。
走廊边的长椅。
小米缄默地坐着，她的背脊挺得笔挺，一动不动，就像一个僵直的木偶。裴优坐到她的身边，将一杯温热的豆浆放入她的手心。她的手指颤了颤，双手无意识地将豆浆抱紧，可是并没有喝，只是抱着。豆浆淡淡的香气透过吸管披发在空气中，她指间小小的钻石一闪一闪。
她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说话。
两人静静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许久之后。
豆浆已经凉透了。
裴优又买来一杯新的温热豆浆放入她的手中。
两人仍然没有说话。
刺目的白炽灯将他和她的影子静静拉长在大理石的地面。
夜，很深很深。
加护病房的地面门缝透出幽微的灯光。
走廊的长椅上，裴优和小米沉默地坐着，直到有脚步声走到他和她面前停下。
“怎么？还没有回去吗？”
任院长望着这两人吃惊地说。
裴优抬头，站起身来，淡笑着说明说：“已经这么晚，回去也睡不着了，倒不如留在这里心里还舒畅些。”
任院长晓得裴优和尹堂曜从小到大的情义，于是叹气着点拍板，没有再劝告他离开。
“院长……”
“嗯？”
“我有个疑难……”裴优皱眉，犹豫地说。
“你说。”
裴优望了望长椅上的小米，她沉默地坐着，就像失去了灵魂的布娃娃。他不禁又迟疑了一下，然而这个可怕的动机已经困扰在心头有一段时间了，就像一团乌云始终让他无法释怀。
终于，他还是问了出来――
“曜的换心手术……”
仿佛什么被触动了，小米的睫毛微微颤动，她抬起眼睛，眼底一片茫然地望向裴优。
任院长的脸上却飞快闪过一丝独特的表情。
裴优留神到了，他心中大惊，正要继承问下去，而这时，加护病房的门开了。
尹赵曼走出来。
她端秀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身玄色的裙装使她看起来冷静而镇定，眼角下稍微的泪痕好像只是一种幻觉。她盯着长椅上的小米，她的瞳孔里好像只有小米，其别人都是完全不存在的。
直直地。
她向小米走过来。
小米站起身。
尹赵曼站到小米面前，凝视她，目光里渗出一股恨意，冰冷的恨意。
“你走吧。”
她的声音镇静没有波涛。
“以后，不要再在曜的面前呈现。”
小米怔住，呆呆地望着她。
“否则，你必定要让曜逝世在你的眼前，你才情愿吗？”尹赵曼深呼吸，但声音里已经渗透一丝不稳固。
“我……”小米的嘴唇颤抖。
“他这几回发病，都是因为你，是不是？”尹赵曼用力握紧自己的双手，想要把持住不稳定的声音，却不知道她自己的双唇也正在如小米般不受节制的颤抖。
小米浑身僵硬。
心底乌溜溜的黑洞淌出剧痛的血，尖叫着，撕扯着，要将她吞噬到无尽的深渊。
“……是……”
她轻轻地这样回答。
“小米……”
裴优心痛地低喊。
任院长摇摇头，深叹口吻。
尹赵曼瞳孔收紧，俏丽的面庞中透出的恨意越来越强：“既然如斯……”
“只要我离开，他就不再会生病吗？”
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小米望着她，眼神幽黑幽黑，睫毛轻轻颤抖，她轻轻地说。
“假如我离开，他再不会生病，会活得好好的……那么……我就离开，再也不涌现在他面前，我会离开圣榆，离开这个城市，我会走得远远的，甚至要我去死都可以……”
她脸上那种绝望而狂热的表情忽然让尹赵曼惊怔了。
裴优轻轻侧过头不能看她。
“可以吗？”
小米怔怔望向任院长。
“只要我走，他就可以好好的吗？”
她就像一个在失望中拼命想要捉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孩子，面容苍白，双眼却亮得惊人地盯紧任院长。
“是这样吗？”
白炽灯苍白地照在医院的走廊里。
长长的走廊。
空荡荡的没有其余的人。
任院长眉头牢牢锁着，他缓缓地摇头，一种无能为力的挫折感让他看起来登时老了良多。
小米惊惧地望着他，恐惧夺走她的呼吸：“为什么不行？你为什么摇头？如果我离开，他不再伤心也不再开心，这样也不行吗？！”
裴优也惊怔地看着任院长。
尹赵曼神色苍白，双手变得冰冷。
任院长又摇摇头，无奈的声音里充斥深深的可惜和遗憾：“很抱歉……”
“不是做了换心手术吗？”小米惊声问，身子一阵一阵发抖，“翌的心脏是健康的啊，他的心脏没有一点问题，是健康的啊！”
任院长看了看尹赵曼，没有答复。
“没有做过换心手术，是吗？”
裴优紧紧看着任院长说。
僻静的走廊里仿佛响起一道寂静的炸雷。
“是不是――基本就没有做过换心手术？”
深深的夜。
任院长忽然叹口气，望向尹赵曼。尹赵曼脸色“刷”地洁白，仿佛有什么重重地击倒了她，一种悲伤和疼痛从她的体内渗出。
裴优惊栗：
“岂非是真的吗？……曜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换心手术，所以关于手术只有最简略的描写，病历、材料和手术进程的详细记载却无法找到，所有‘参加’过手术的大夫们也一个个守口如瓶……因为从来没有做过换心手术，所以曜也素来没有过任何的排斥反响……”
他早就应该起疑了。
哪里会有人做完了心脏移植那么大的手术，却一点排斥反应都没有，适应良好得就像那原本就是他自己的心脏。自从那天曜委托他去查心脏的募捐者是不是小翌，这种猜忌就越来越深，他居然无法找到任何关于那次手术的记载和资料！
可是，一年前的换心手术之后，曜的病情确切好转了，很少再发病，而当时本科行将毕业的他竟然就从没有想过这手术里面会有什么问题。他只是始终乐观地以为，既然没有排挤反映，那颗心脏又是健康的，所以曜已经可以象正凡人一样地生涯了。
尹赵曼闭上眼睛，面孔洁白雪白，无法蒙受的痛苦让她轻轻发抖。她却尽力抑制着，美丽的唇角垂垂染上一抹淡笑，平静得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任院长……瞒不下去了……对吗……”
裴优扶住尹赵曼的肩膀，感到一阵湿寒的冰凉抖动着从她的体内传了过来，那阵严寒让他也微微颤抖起来。
仁爱病院的走廊。
重症加护病房的地缝透出隐隐的光，悄悄的长椅，照明灯白花花地扎眼。
亮如白昼啊……
小米呆呆地站着，照明灯苍白的灯光下，她梦游般呆呆地站着，耳膜轻轻地轰轰作响，脊柱象被无数根针轻轻地扎，麻麻的，刺痛着。
她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只能看到他们脸上或惊恐或苦楚或悲伤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动。空气中洋溢着淡淡的白雾，一切都像是假的，就像在演木偶戏，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亮如白天的沉静啊……
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像那一天，金灿灿的阳光金灿灿的树叶金灿灿的碎玻璃金灿灿遍地流淌的鲜血，他天使般躺在她的怀里宁静地睡着了……
＊＊＊ ＊＊＊
深夜。
院长室里广大的桌子堆满高高的病历，黑白胶片夹在明亮的灯板上，全是统一颗心脏一张张不同角度的X光片。尹赵曼端坐在沙发上，美丽的面容没有脆弱的表情，只是嘴唇稍微苍白。
裴优站着，怔怔盯着灯板上的心脏胶片，手指不禁得渐渐握紧：
“这是曜的？”
任院长疲累地坐在桌子后面的皮椅里，揉揉眉心，低声说：
“是。”
“为什么会这样？”裴优失声问。
任院长叹息：“小曜是先天遗传性的心脏病，曾经试图给他安装心脏起博器，但是他病情的庞杂和辣手超过我们的设想，当时即使国外最好的起博器也无法在他的体内装置。几乎全国所有的心外科专家全都会诊过他的病情，但是，都没有办法。”
“那为什么要骗曜说做了心脏移植？”
“其实，他当时身体情形极差，并不合适做心脏移植，成功性简直为零，而且就算这样，我们也无法找到适合的心脏移植给他。”任院长站起来，走到墙壁的灯板前，手中的笔指向那颗心脏，“但是你看，这里已经严峻病变，从医理上讲，他能存活的时间已经很短。”
裴优惊怔住。
小米呆呆地站在门边，就像一抹空荡荡的游魂。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耳膜无休止地轰轰作响，体内的血液极缓极缓地流淌，仿佛不知该流向何处。
尹赵曼面无表情地望着灯板上的心脏X光片。
“可是，当时最重大的却反而并不是小曜的病情，而是他自己居然已完整废弃了盼望。”任院长看一眼尹赵曼，忍不住又皱眉叹息，“他知道本人快要死了，于是什么都不在乎，极真个自强不息。他一直地在学校里惹事、打架斗殴、落拓不羁，病情也随之急剧加重……”
尹赵曼的嘴唇苍白失血。
“最后我们只能想出这个办法。”任院长苦笑，摇摇头，“给他做了手术，没有措施做根天性的手术，但仍是有一些可以让状态好转些的方法。值得庆幸的是，那次手术十分胜利。于是，我们告诉小曜，那是一次换心手术，换上的是非常健康的心脏，而且适应的很好，没有任何排斥景象，所以他的病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可以象畸形人一样健康的活着。”
“不，这是我坚持要你撒的谎。”沉静的声音，尹赵曼挺直背脊，“我说过，这是我的保持，跟你无关。”
“可是，”裴优沉痛地说，“这样做会误导……”
“他还可以活多久呢？”尹赵曼淡淡地笑一笑，“从还是小孩子开端，他就生活在先本性心脏病的暗影下。什么都不能玩，什么都不能做，别的小孩子可以到游乐园玩过山车，可他只能在医院的草坪上晒太阳。就算诈骗他好了，我要他相信自己已经康复，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可以和同龄的男孩子一样去恋爱去跟他喜欢的女孩子来往，可以觉得自己有很多将来可以好好去盘算……”
“如果小曜恢复了求生的意志，不再自轻自贱，现在医学发展如此之快，也许可以等到有愿望的那一天。”任院长说。这也是他会允许尹赵曼演这出戏的理由。
百叶窗外是黝黑的夜色。
灯板上的心脏黑白胶片透出冷冷的光。
裴优再也说不出话。
他苗条的身子无力地站着，优雅的双唇徐徐苍白，眼神也徐徐黯淡。本来，他所认为的曜的完全痊愈只是一个假话，一个令他错愕然而却一句话也无法反驳的谣言。
心中一痛。
他忽然望向门边的小米。
她呆呆的，犹如一个对发生的一切看不懂也听不懂的布娃娃，姿态和表情跟方才在走廊里时截然不同地空洞。白色的长裙，细绒绒的短发，她就像抽走了灵魂的布娃娃，目光空洞而凝滞，呆呆地站着，却没有一个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天珠变最新章节。
顺着裴优的眼光，尹赵曼也看到了小米，看到她的那一刻，恨意顿时在眼底冷凝：
“你还没走？！”
小米呆呆地沉迷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恍若什么也没有听到。
任院长说：“赵曼，沉着一点。小曜的手术后果可以保持这么时间或者跟她的出现也是有关联的，即使没有她，小曜的心脏也还是会……”
“不。”尹赵曼打断他，深呼吸说，“如果没有她，曜不会那么痛苦，这几次发病也都是因为她的起因！”
悄悄地。
小米空洞的眸子动了动。
然后，又静止住。
尹赵曼站起身，走到她的前面，冷冷凝视她，漂亮的脖颈倨傲得就像一个女王：
“请你离开。”再不要出现在曜的生命里。
即使曜会死去，她也要他最后的日子平静而安定。为了曜，她尝试过接收这个女孩子。可是从那以后，她发现曜更多的是痛苦，一种仿佛脆弱得会死掉的痛苦。她要掩护曜，哪怕必需要用到指甲和牙齿，哪怕要变成泼妇，她也要维护他阔别痛苦。
小米呆呆地望着她。
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容貌让裴优的心绞成一团。他走过来，微微扶住小米的肩膀，低声说：“咱们先出去……”
小米没有动。
呆呆地，她的目光离开尹赵曼，呆呆地，目光空泛地落在任院长脸上。她的喉咙动了动，好像说了句什么，但是声音出奇得嘶哑轻忽，只有离她最近的裴优听到了。
“……哪里？”
任院长没有闻声，困惑地问：“什么？”
小米脸色苍白，嘴唇轻轻颤抖：“……在哪里？……”
“什么在哪里？”任院长皱眉。
“……心脏……在哪里？”她恍惚地问，眼睛里有恐怖的光芒，直直地望着任院长，声音轻得就像耳语，“……那么……你把翌的心脏……放到了哪里……”
任院长怔住。
尹赵曼也怔住，她瞪着小米，眼中吐露出不可相信的神色。
小米直直地看着任院长，声音低如呢喃，颤抖地说：“……那么……你把翌的心脏放到了哪里……是不是……因为没有用了……所以……你把它扔掉了……”
“小米！”
裴优握紧她的肩膀，想要把她摇醒。
“……你把翌的心脏……扔到哪里了……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泪水怔怔地流下小米的脸颊，她抓住任院长的衣服，怔怔地问，“……你把翌的心脏扔了吗……如果不用它……为什么不把它再放回去……身体里有一个洞……空荡荡的……会很冷……你知道吗……”
任院长被她问得怔住了。
“你关怀的只是那颗心脏吗？！”
尹赵曼急怒攻心,武动乾坤txt下载，挥起右手就要向小米的脸上甩去！
“尹阿姨！”
裴优低喊，握住尹赵曼的手。
“你在做什么？！”尹赵曼心痛得难以整理，眼见挡住她的竟然是儿子最好的友人，不禁怒声道，“曜的病那么严峻，她口口声声却只是在意那颗心脏！你居然还护着她吗？！”
“对不起……”
裴优歉疚地低下头。
尹赵曼望着他，又望望她，唇边露出一抹自嘲的冷笑，终于慢慢收回手，转身离开了院长室。
小米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泪水静静地在她的脸颊漫延，她望着任院长，体内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的，那么寒冷。如果只是流泪就会空荡荡的如此寒冷，那么，她见到翌的时候，他躺在冰柜里，白白的寒烟，胸口一个黑黑的洞。他就那样地睡着，是不是更冷，更冷。
裴优拥住她的肩膀。
于是她的泪水流淌进他的胸口。
她哭着，哭着，哭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她开始痛哭失声，大声地哭着，仿佛只要用力地哭就可以不去相信，就可以死去，就可以再不用醒来。
她哭着抬头望他。
泪水星芒般闪耀在她的面颊。
她哭泣中望着他……
忽然，她怔住，痴痴地看着他，轻轻举起手，轻轻碰触他的脸，就像碰触一个易碎的梦。她忽然笑了，抱住他，她紧紧地抱住他又哭又笑，哭笑着喊：
“天啊――！只是一个梦啊！原来你还好好的！还好好的！你不会离开我，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我知道你不会骗我！是不是？！天啊，原来你还好好的……”
裴优肉痛地抱紧她。
星芒般的泪水。
她抚摸他脸颊的手指上也有小小的星星。
捧着他的脸，她又哭又笑：
“我错了，翌，我起誓我往后再也不对你说话大声，再也不对你凶，再也不吃果冻，我给你做长命面，我好好学习，我好好锤炼身体，我再也不睡勤觉再也不生爸爸的气，我会乖乖的做个好女孩，你说什么我都听！……好不好？……求求你，可不可以再也不要让我做可怕的梦……”
“好。”
裴优抱紧她，心痛如绞。这一刻，他突然恨不能变成翌，只要她好好的，只要她不哭，只要她可以开心。
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梦啊……
小米开心肠笑了。
她对着他笑着，泪芒中残暴无比的笑容，笑得就像天使，纯白完善的天使。
然后――
她软软地后仰，倒在他的臂弯里，晕了从前。
院长室的百叶窗透出漆黑的夜色。
裴优静静抱紧怀中的她。就这样睡吧，什么都不要去想，安静地就这样好好地睡吧。他静静抚摩她毛绒绒的短发，心中阵阵抽痛，将她打横抱起来，筹备离开。
转身间，他看到了已经完全怔住的任院长。
“院长……”
“嗯？”
“那颗心脏在什么地方？”他的眼神黯然。个别来说，医院碰到生前准许捐献遗体器官的意愿者遇车祸的情况是很难得的，如果罹难者心脏情况良好，不大会弃而不用。
任院长望住他。
裴优静静地说：“请你告诉我，因为那个捐献者――是我的弟弟。”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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